在J的建议下,工段一分为五,生产线上形成了分兵把口的阵势,而能否取得最后的胜利,就全看自动车这一关了。七月向自动车下达了十五万件投料任务,形势压得人透不过气来。J一头扎进对国产自动车的改造中,只对付一道工序,他感到轻松了许多。他开始试验自己的工艺方案,三天下来,一切顺利。他不敢松气,因为全部机床改完得到二十号,加上库房里积累下的七万返修品,保本月十五万任务仍不是容易的事。而今的形势的确已到了关键时刻。因为从这个月起,如果有一个月跟不上进度,生产线就会出现多米诺骨牌效应。在前三个月的胡拼乱闯下,起码浪费了两个月的时间,要想夺回这两个月的时间,绝非易事。他集中技术力量,对全部自动车按他的新工艺进行改装,他下了一道死命令,二十号前必须全部改装完毕,二十号一过,他将展开一场最后的决战。自动机上是清一色年轻力壮的男子汉,只要坚持苦干上十个昼夜,就可完成本月投料任务。下月就可转入正常生产,形势就大大改观了。正在他调兵遣将,做大战前的准备工作时,一件意料不到的事件发生了。在机床上干了一天又半夜的J,突然感到体力难支,他向副工长打了个招呼就回家了。一进家门他一头扑倒在床上,昏睡过去。" i" r* C4 {) Y( G; [# H
上午九点J慢慢睁开酸涩的眼睛,刚好看到副工长推门进来。副工长脸色阴沉,声音有些发颤地说:“Z副厂长要我来通知你,立即进厂。”) m% o! m6 _# j' X {
J知道生产线离不开他,忙挣扎着下床说:“坏了,怎么睡过火了,我马上就进厂。”
. a, }" g- I' z/ V J和副工长走进车间,见人们都在默默地看着他,不像平时那样热情的打招呼,或开几句玩笑,周围的气氛有些压抑和沉闷。他心中一惊,难道又出了什么不幸的事?没见往医院送伤号啊?他用探询的眼光看着副工长。8 c7 p5 b' r3 R0 J+ e3 ]5 y$ {
副工长低下头轻声说:“Z副厂长早上点名时见你不在,以渎职为由,宣布免去你的工长职务。”+ w& r/ @( C! L' N/ @8 ^4 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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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七点,熬了一夜的干部们排队点名。这是Z的最新指示,唯一没到的就是J。昨天会上厂长对J的三个拜托,已使J名扬遐迩。Z站在队前,慢慢地看了眼疲惫的人们,用平缓的声音说:“自会战以来,J一再无视劳动纪律,照这样怎么能带好工人。我现在宣布,免去他的工长职务!下午通报发到厂属各单位。”
+ b3 ]% |, N7 `2 T& a 这不啻是一声贯耳的惊雷,人们面面相觑。F科长急得直扯Z的胳膊说:“Z副厂长,你冷静点!”$ y; a/ T/ N% b( F
“我已经很冷静了,我这是在做我职权范围内的事,谁也干涉不着!”
4 z( K+ P$ u. Q6 j9 Z4 t. M “厂长可是还在指望他组织完成任务呢!是否先向厂长打个招呼?”# ?" e( s/ B1 N. R5 ~+ j8 d& q
“你们别以为他真有三头六臂。我们俩在一个车间干了十多年,我还不知道他那几把刷子。”不等F科长再说什么,Z大喊一声:“解散!”) A5 m7 r" l# l* j3 j
别人可能会忘了Z原来说过的话,因为那不是针对他们的,J却忘不了,因为那是针对他的。听到这个消息,J并没感到震惊,心中反而升起一种解脱了的轻松感。一直笼罩在心中的的阴影一下子全飞了,他如释重负的出了口长气。那么一副重担不论压在那个人肩上,都不轻松。不过他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了什么,他想找Z再核实一下。7 Y" H9 u/ N+ Q6 `) K2 |# B" r
以J以往的性格,Z知道免不了一场激烈的争吵。他将谈话的时间安排在后半夜,那时夜深人静,即使失言,也不至于扩散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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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t: A: u6 c$ w7 f 夜十二点,两人隔桌而坐,Z警惕地看着J。他深怕这个脾气暴躁的对头挥拳给他一下,不管怎么说,都是他葬送了他那得之不易的芝麻绿豆大的前程。同时他也知道,自己的仕途也已陷入到一个十分险恶的危境。但他此时看到的却不是J的怒容,眼前的J面容似乎还带有几分笑意,是冷笑,还是一种解脱了的轻松的笑?从这笑容里他突然感到了一股凉意。同时也感到肩上的担子好重好重。他觉得自己已被压弯了腰,一股悲凉的情绪袭上他的心头。两人四目相对,沉默无语。
6 A! e! I2 n C J看到两扇窗外人头躜动,在车间干了十多年,和那些自动车工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,他和这些彪悍顽强的男子汉们,有着共同的喜怒哀乐。他知道Z自宣布撤他的工长后,就失去了人心。但这不是泄私愤的时候。要是那样,他一个人就足够了。他向外摆摆手,人头从窗前消失了: K* `$ W5 }% f6 ]- P [
J轻声说:“你这次不问青红皂白就撤我的职,对你的领导威信可大为不利。”
+ C4 K. R- k! w1 G “现在就剩咱俩,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,部里询问任务进展情况,厂长把责任都推到咱们俩的头上,当然这是经过党委会讨论的,我也没啥话可说。你也明白,兵熊熊一个,将熊熊一窝,这句俗话的含义。我本可以据理力争的,但突然感到仕途险恶,要是到年底完不成任务,弄个身败名裂不说,真有坐牢的可能。我不论怎么倒霉都是自找的,谁让我一心想当官呢。但我不能看着你也受到牵连,只好找个理由把你先撤了,你恨我吧?”, d, g8 H% k; _$ }
J听Z说出这种话,心中一惊,看来自己也真的是人微言轻,上面领导已经失望了,Z这是官欲亡其言也善了。他用沉静的口气说:“现在的生产形势的确已不乐观。不过我已答应过厂长,要把自动车这最后一关闯过去。我这人对自己说过的话向来是言必信,行必果的。或许这也能帮你走出困境。不过你不用感谢我,就算我对你最后对我的关爱的回报吧。咱俩的事就此了解,从离开这间办公室起,我绝不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,大战前夕,我还得保全你的威信。”% |: l; ^, X; G3 j
J的真诚或许真的打动了Z的狭隘的心,他神情沮丧地说:“你去干吧,我也准备再去当我的技术员,反正有一技之长,总不至于谋不到一碗饭。”3 I! a& l6 ~! D
" R0 @2 ~# a- Y* X( V8 `' t1 e: [8 I% C J被撤不久,Z也从厂内销声匿迹了。改调好一台国产六轴车后,J带了一个徒弟,他和徒弟两班倒,很忙。当他听到Z被调到部里学习的消息时,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。到月底他和徒弟单机产量四万件,合格品率达到99。是另六台进口六轴车十八名工人月产的总和。一举扭转了被动局面后,厂内锣鼓喧天,厂领导也乐得大把的发开了奖金。J的徒弟数着奖金说:“师傅,这奖金比工资都多!”& b' u' u- F6 B$ i
J暗叹道,看来我天生就是个吃技术饭的料,以后再也不进官场了。+ I2 [: f7 _$ s8 m* w; G O, E0 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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