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六角车 于 2012-7-19 08:55 编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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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D$ z; a. e) p/ r d- h0 h 杜主任探头望了一眼,闷声闷气地问:“老佟,你假期还没到,怎么提前回来了?”- G5 l4 f# K# m$ ?! t
佟世来一碰到尤艳琴那双明利的眼光,就有些心慌。对方一言不发,甚至连个让的意思都没有,真让他进退两难。听到杜主任的话后,才从门口走进来。他五十来岁年纪,身材瘦矮且有点佝偻;补着补丁的工衣上扑满了黄色的尘土。他脸色灰暗,神情沮丧,右手吃力地提着个篮子。竹篮的提绊已经绽开,上面盖着一块洗得白净的毛巾,把篮子口盖得严严的。他似乎想放下竹篮,放了几下又没放下来。两眼在过厅内张望着,像是寻找稳妥的地方。3 t0 R) S( G1 C# }( L# o
“你这篮子还挺金贵的!来,我给你放个牢稳的地方。”不等佟世来说话,尤艳琴伸手接过竹篮。绊子有点细,勒得她手疼,没走几步,她放下竹篮,长出口气说:“看不出,你这个瘦老头劲到不小!”( C# O0 F8 q h7 Q5 S
杜主任拿着烤好的馍片走出来说:“还没吃饭吧,坐屋里先吃几块馍片垫垫。我给你下碗汤面去。”
3 T' r' S/ ]; J4 b$ Z0 W 佟世来按住杜主任的手,声音低沉地说:“杜主任,天这么晚了,本不该打搅你们,可不来不行啊,这不紧赶慢赶地走了十来个钟头……”2 d; s+ L# g. l5 c$ V0 v0 h, ^2 l
“什么,这百十里山路,又提着这么重的篮子,有车不坐,你真舍得力气!”尤艳琴感到吃惊,简直不可思议!这个老头真是十足的守财奴!
5 u, L4 p- h1 R% l* d! U2 u 佟世来只是唉了一声,跟杜主任走进屋内坐下,接过杜主任递过来的一杯热水,凉热都没试就一口气喝干。脸上,手臂上,立时渗出大粒的汗珠。" w' g- a* j) ^( Y
杜主任关心地问:“家中还都好吧?”; [& I% t) S/ I: N. l& [
佟世来用呆痴的眼睛看着杜主任,站起身,又提过沉甸甸的竹篮,两手颤巍巍地揭开蒙在上面的毛巾。满满一篮石榴,一个个足有小碗大。灯光下红艳艳的皮,像一团团火焰。有几个熟透了的,皮上绽开一道缝,红汁白心的石榴籽像一排排闪光的钻石,不用尝,看着就解馋!8 s: Y# Y \% G9 ^1 R" K, k
尤艳琴没想到破竹篮里竟装着如此山珍,惊叹道:“呀,好大的石榴!这回你可不怕工厂发不出工资了,随便贩点水果卖,也比工资收入多。”* `' \4 h5 {5 C J; s' j! V
小宝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,光着脚丫跑到竹篮跟前,抓起一个石榴就往回跑。) l# K& D1 W: N5 C' \: `/ ]% K
尤艳琴笑着拉住小宝,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说:“没王法了,还不快放下!”
" W9 j1 }6 @ y. r9 Y( I 佟世来忙过来拦住,又拿出一个递给小宝说:“小孩子,捣点好!唉,我那小儿子,比小宝大一点吧,这回差一点……”佟世来眼圈一红,没说下去。
1 ^6 k; m% {( b5 }1 u" w2 j( _ 尤艳琴心中一惊,忙问:“孩子怎么啦?”
$ M4 z M$ N% t 佟世来抹了把流出来的泪水,声音凄惨地说:“山里下暴雨,房子被洪水冲塌了,我和大儿子先把他妈救出来,回头扒出小儿子发现已没气了!”: I. Y7 c' x) G, D' I
“没送医院抢救?”尤艳琴紧紧抱住小宝,心中一阵发冷。* Y; g- A' U4 V2 d3 N
“县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,总算脱离了危险。”
$ Z& `- U4 }; l' I! n( j' P: G 尤艳琴松了一口气说:“那你该在家中多呆几天,不该这么急着赶回来。”
, l3 D- ?% i8 O/ C “呆一天就少挣几十块工钱那!不是我爱钱不爱儿,在这之前就欠人几千块钱了,这回又花了一千多,回头还得盖间房子吧,这钱全都指望我来挣啊!当着你们的面我说句不光彩的话,工具车间一年干不了三个月的活,多舒服的地方,我为啥非要来一车间?论技术,尤师傅比我强得多。她说不能干,我就能干?还不是听到这儿能挣到奖金嘛。我知道这样做会被人瞧不起。我这是人穷志短,无可奈何,谁让我命运这么不好!”8 e, [8 O) _9 Q
一听到命运二字,尤艳琴心中也有些酸楚。她只想到佟世来重回一车间是洪化冶在耍花招,没想到佟世来竟有这么多的苦衷。她为曲解了佟世来而懊悔,也为佟世来的不幸而难过,就起身说:”佟师傅,,你先坐一会,我去给你做点饭。“5 l2 o2 h& w: g6 {
“别别,时间不早了,我还有话要说。”佟世来用感激的口气说:“头些年我家遭灾,杜主任亲自送去了二百元钱,使我全家得以度过了难关,后来才知道那里面有你们自己的一百元钱。对这事,我那老伴总是念念不忘。他听我说你爱吃酸石榴,到处托人弄树苗,精心养护了几年,总算结了果。小儿子嘴馋,没等熟透就偷吃了一个,还被他妈骂了一顿。本来能多带一些的,一场洪水,就剩下这么一点,也总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!”
! L& y( A$ ^& ` 杜主任看着篮子里的石榴,又看了眼满脸皱纹的佟世来,很是感动。同时,也很为难。要说不收吧,违了那远在百里之外的纯朴诚挚农妇的心。要是收下吧,这些石榴少说也有二十斤。对于正处困境中的家庭来说,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。 F6 M6 w$ h( y; y: y) L5 u$ }
尤艳琴终是女人心场,眼眶一酸,洒下几滴泪水来。当年老杜添那一百元钱被她知道后曾狠狠地闹过一场。认为那是杯水车薪,无济于事,反弄得自家经济紧张。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,会用几年时间,亲手种树摘果来报答。这是一种多么崇高的思想境界啊!她觉得,这个穿着破工衣的佟老头,有着世界上最美好的心灵。她蹲下身,轻轻抚摸着散发着清香气息的石榴。一颗露在外面的石榴籽破了,一滴晶莹的浆汁泪珠般冒出来。她珍惜地拿起一个石榴说:“佟师傅,大嫂的心意我领了,这石榴你还是拿去买了吧,得几个钱也好为儿子看伤养病!”她慢慢地站起来,又留恋地看了一眼,仿佛看到一个农妇哀怨的目光。她心碎了,往日的强硬泼辣,在一瞬间化为一腔泪水。0 E# O% H7 u% a% o* J
“尤师傅,这石榴可是我们全家人的一片心呀!人心是不能买卖的,你还是收下吧。”4 y3 h$ Q/ d7 l+ U5 M- F
“那好,石榴我收下。”尤艳琴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百多元钱说:“这个月就剩这么多了,别嫌少,哪怕买几页瓦呢,也是我们全家人的一点心意!”# R, K( j$ t% k8 f. h; Y
佟世来看了眼杜主任,又看了眼尤艳琴说:“按说这事我不该说,但也是出于无奈。工厂已吃了几年贷款,我也是一名老工人了,不能为工厂解难,但也不想再为工厂添忧,你们一个月就那么几个工资,也宽裕不到哪去,这钱我不忍心要。我只有一个要求,求尤师傅早点解决螺纹工序的技术问题,使厂内生产早日走上正轨,我也就可以多挣些奖金还债盖房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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螺纹工序的技术难关已攻克,这一点佟世来不知道,老杜也不知道,只有尤艳琴一个人知道。她沉默着,并不是舍不得过早的让别人分担成功的喜悦。她是被佟世来的崇高情操所折服。一个经受了房倒子伤的老工人,还能想到工厂的困境,别人的困难,忍着沉痛,要用辛勤的双手来度过难关,我为什么就不能有这种情操?$ [9 d, C% c9 e; N# k; R1 C2 I
见尤艳琴沉默不语,佟世来叹口气说:“我不该让你为难!”5 J0 v9 a9 I( f7 X' ^, T
尤艳琴猛地往起一站,对着佟世来说:“别说了,心都搅碎了!我今天也无私奉献一回!走,咱们一块去车间干活去!”1 r8 a+ Y9 Y. n; N! N1 a* L
杜主任劝说道:“都半夜了,老佟又赶了一天路,还是明天再干吧。”
3 r2 S8 o) D' t 佟师傅急切地说:“现在生产比啥都急,还是听尤师傅的!”
1 D9 |$ l. Q9 ]# i! ~1 J) z% G% M 尤艳琴抓起桌上的车刀和对刀板说:“一刻都等不急了!佟师傅,你去喊于钢,让他去车间干活。老杜,你也辛苦一下,写一份报告,就说佟世来连夜试验,已攻克螺纹技术难关。明天领出那五百元攻关奖也好救急。”! g8 b; T' A. m- t+ @; a: c
杜主任心惊又心疼地说:“你呀,简直是拼命三郎!”7 |- S/ |& a/ i( D8 R* R e
“值得!”尤艳琴走出房门,声音还在屋内回响。
A3 u. ]! \" A6 n/ y/ j" C9 Z 杜主任也想跟着去,一想几个人都得吃饭啊,忙去做饭。, U* W- l# E- B; f" K( Z4 N9 _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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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钢跟着佟世来走进车间,尤艳琴已干了几件活,于钢量了一遍,全是合格品。就在他量活的时间里,尤艳琴又干好了几件,于钢惊奇地说:“真快!”
: G' z& u! } ]$ f2 M 尤艳琴关了车床,指着工具箱上排列整齐的几把车刀说:“这是几把刚磨好的车刀,你们拿去用。喊你们一老一少来没别的意思,主要是试一下这种刀具,新老工人使用时,能达到多高的合格品率。”她把于钢拉到一边,用商量的口气说,“佟师傅家出了点事,急等钱用。咱们就算帮他一回忙,攻关奖就都给他算了,你看行不行?要是行,就替师傅保密到底。”
; S) @* S4 L& K0 ]! O4 U; L于钢低下头,没像以往那样干脆地应承。
^+ @* w2 O- T0 o2 B& R' c: s 尤艳琴沉下脸。
. C/ I# e0 Q" U' n2 o; {* y& W7 {6 l 深知师傅脾性的于钢很清楚师傅要发火了。他没立即答应是想到了另一个人。傍晚,他和何维茜共同研究螺纹车刀,两人请洪化冶当顾问。但不论怎样试就是得不到理想的车刀。他们弄不明白,尤师傅那晚磨的车刀良品率已很可观,为什么却停车不干,甚至连刀都不让人看。一次次的失败,于钢早已失去信心。他把希望全寄托在师傅身上。他深信,只有师傅才能真正攻克这个难关。但他想不通师傅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喊他来干活,还要把功劳全算到佟世来头上。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?在金钱和荣誉面前,师傅可从没这么大方过。他又想到了何维茜,在这个零件上,何维茜得到的是一连串的痛苦和失败,现在可能还在被窝里苦思冥想,为什么不能让她也早一点分享成功的喜悦呢?
8 g; L! F, Y+ T1 N 尤艳琴等得已不耐烦,呼吸明显地变粗了。
- F0 R- a# y; S* o6 g& D; u- ?9 i 于钢知道不能再犹豫了,终于果断地要求:“我想去把何维茜叫来,她不也是你的徒弟吗?”% ^3 c+ b! q. B
于钢的这点苦心,又怎能瞒过历经人间苍桑的尤艳琴,她脸色变得平和下来,在于钢面前慢慢地走了几个来回。明天生产难关被攻克的消息就会尽人皆知,但究竟是怎么攻克的,原来为什么就干不好这么个简单的螺纹,这对人们却是个谜。她又想到了洪化冶,如果他不能就这事说出个所以然来,那他就会受到无可名状的精神折磨。让折磨别人精神的人自己也受点精神折磨,也不能说是残忍。她看了眼正在干活的佟世来,只要把磨刀对板交给他,他就可以按板磨刀,成为理所当然的攻关人,其它就不让他知道更多了。眼下这个于钢,她又看了眼威武英俊的徒弟,这孩子已陷入到爱情的漩涡中去了。不幸的是这中间又出现了一个钟秦,这是一场势力极不均衡的爱情之战。不论是相貌还是学识,于钢都不如钟秦,这可真应了剃头担子一头热的那句老话了。但她也明白,爱情之火一旦在心中燃烧,是很难用理智去扑灭的。她为爱徒的命运担忧,同时也产生了怜悯的心情,她喜欢于钢的聪敏、勤劳,也喜欢他的热情好学。她很想最终得到这个女婿,可于钢却在倾心尽力的追求何维茜。她曾被于钢没自知之明的做法所激怒,同时也为这种执拗的追求所感动。她想到了当年追求老杜的情景。曾引起多少人的非议啊。连老杜也吓得一再声明,两人没关系。执拗的追求终于敲开了爱情的大门。后来人们评议,老杜之所以能当上主任,尤艳琴功不可没。如果于钢真能与何维茜结合,两人取长补短,在事业上定能做出成绩的。既然于钢提出要求,当然不能伤他的自尊心,我只有尽人力而听天命了。她用宽宏大度的口气说:“你悄悄地叫她来,可不准再透露给别人了。如果做不到,你也别回来了。”
/ _; \+ d; {8 y1 [0 R# o | 一会,于钢和何维茜高高兴兴地走进车间,于钢气都没喘匀就跑到师傅面前说:“按师傅的吩咐说了,何维茜说保证听……”于钢话没说完,发现师傅脸色突变,两只眼中闪动着愤怒的火花,一步步地向他逼近。于钢不知师傅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火,口中不住声地喊着师傅,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着。
' O2 z; u K, v, h5 B: O, r 何维茜为初步取得了尤艳琴的信任而高兴,绝想不到会受到如此对待。她挡住往后退缩的于钢,挺身向前,用温和的口气说:“尤师傅,如果我的出现使你不愉快的话,我可以立即离开,希望你不要难为于钢!”说完,她转身就走,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。申节亮正笑呵呵地走过来,身后跟着杜主任和洪化冶。
6 j$ g) }$ K2 j 自尤艳琴那次干过一次合格活后,申节亮就已详细地问过杜主任,按当时的合格品率,他也算了一笔帐,以现有设备的机加能力,那的确是一个危险的比例。因为厂内像尤艳琴那样技术娴熟的人太少,停下来找原因是对的。自发现尤艳琴对洪化冶越来越反感后,他觉得两人中间真的出现了一道鸿沟,一个不想逾越,一个无法逾越。两人的关系简直像一团乱麻,他不是没有快刀斩乱麻的打算,只是中间夹了个杜主任,关系着一个家庭的好坏,他只有耐心地等待一个有利的时机。9 x9 C7 Y0 R& j( x3 N- }; J4 j, 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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