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天提早上班半夜归家,至少有两个月没有在正常下班时间回家了。昏沉沉从学习班出来骑着自行车在街上,如桃花源人来到世间。
运动开始了几天,满街横幅,处处标语。一路上,时不时能遇到一队一队的人群,一定是十数根彩旗,一套锣鼓,簇拥着一两位胸口带着大红花,却是脸色死灰,如同绑赴刑场般的人物巡行。等到到达这些人的家门,便是几声爆竹响过,一张大红喜报贴在门上,队伍这才散去。
家附近已经见到几张喜报。住处小且临街,关上门也能听到传来锣鼓声。回到家倚在床头,身体突然散了架,不想开口,也不想做什么。母亲见我这个时候就回来,又是这等模样,不敢问。在房间里找张凳子陪坐着,两人相对无言,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。
等到屋外喧哗散尽,屋内已经墨黑。母亲挣扎着起身开灯,才开口说起这几天来的情况。原来邻居亲友间,被自愿申请,已经批准的光荣下乡人员已经不少,但凡是有历史问题的、做小商小贩的、以前开店开厂的家庭,全都在劫难逃。一般是全家下放,不过有正式工作的家庭成员可以免除。
告诉她我进了学习班,母亲流泪,连连说是她连累了我。强打精神安慰母亲,事已至此,夫复何言。反正别人能过的日子,我们也能过,认命吧。
第二天还是早早到工厂,先到车间转了一转。一时没有人能顶替,新产品试制工作完全停在那里。工友都为我不平,骂厂领导猪油堵心。我笑笑,看着车间里的一切,想着等会儿去签了申请书,这里的所有就只会存在于记忆中了,未免有点留恋。
进到学习班所在的会议室,发现不是昨天那样围着桌子随意坐。座位重新排过,学习班帮教人员的座位排成了马蹄形,马蹄形的中央孤零零的是我的座位。而且,他们的是椅子前面一张小桌子,我的只是张方凳。两个政工干部脸色铁青,其余帮教者也没有笑容,气氛一片肃杀。
心中腾起一团怒火。士可杀而不可辱,这种做派,我偏不服从又能怎样!
和两个政工干部针锋相对,句句辩驳,他们拍桌,我站起来摔凳子。吵吵闹闹一天,听得外面下班铃响,我站起来就推门而出。回到车间,装着若无其事,也不回答工友问题,只告诉他们还没有写申请书,然后和他们一起出厂回家。
快到家时,一位原先关系很不错的帮教者追上我,悄悄告诉我一件事。明天准备对我办全托班,不自愿写申请书,就不会让我回家了。